少女话中满是诧异,带着难以掩饰的局促和尴尬,“你何时过来的,为何不来找我们?”
混账,这种时候就不要追过来了啊。
妖风阴魂不散:奇怪,以前她可都是第一个找到你的,为什么这次不一样了呢?呵呵呵…
闭嘴!陆青遥锤散妖风,无形的妖风顿时逃得无影无踪。
她深吸口气,挤出一个自然的表情,准备面对现实。
不料一抬头,映入眼帘的却是灵熙惊恐的神情。
“青荣?”灵熙手一缩,眸中布满惊骇,“你的脸…”
暮师姐也走过来,竹叶缝隙的光斑洒在眉眼,淡漠的脸上罕见地划过一丝震惊。
“怎么了?”陆青遥往脸上抹了一把,并未摸到任何血或泪。
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在脑海。
只见暮银珏上前一步护住灵熙,手按剑柄,语气冰冷地质问:“何时中的咒?”
陆青遥一边干笑一边往后退,后颈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好像有什么活物不受控制地从皮下钻出,沿着血肉肆意生长。“师姐,别吓我…”
鼻尖嗅到一阵湿润水汽,方才无论如何也走不到的池塘像是被一只巨手拉到了眼前。
捂着脸斜着一瞟,她终于看到自己在别人眼中的样子。
后颈傀儡印的暗红纹路泛着诡异紫光,化作凶猛火舌在脸上熊熊燃烧,蔓延到下颔、锁骨。怎么擦也擦不掉,怎么遮都遮不住。
浑身血液瞬间冰凉,陆青遥怔怔地看着水中倒影,水中那人也面目狰狞地盯着她。
身后,最不想见到的两个人也在注视这边。
“怎么会这样…青荣,你是何时变成这样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回首,从两人眼中,陆青遥看到了意料之内的忌惮与痛心。
也看到了一个狼狈丑陋的仙傀。
指甲嵌进掌心,不觉已血肉模糊。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她们看见。
既已沦落成这般模样,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不在百年前死个干净!
她喉咙里发出凄凉的笑。灵熙忽然越过暮银珏,眼眶通红伸手:“跟我回去,不管用什么办法我都会治好你的!”
那只手掌上除了数道或新或旧的疤痕,还有一颗淡青玉珠被红绳系在腕间灼灼发亮。
陆青遥看着她摇了摇头,后退半步,抵上身后翠竹。竹叶轻轻落到领口,却仿佛在身上烧出血淋淋的窟窿。体内傀儡印翻涌不息,叫嚣着要吞噬眼前这两具躯体。
她宁可被剑指着,也不想看到如今这幅局面。
像是听到她无声的悲鸣,妖风卷土重来,温柔得像在唱着哄孩童的歌:看吧,还是被发现了。可怜的孩子,没人懂你,没人能听到你。但没事了,本尊会带你离开这个伤心之地。
妖风把木然的白发女子轻轻托起,在另外二人的惊呼中带她飞远。
“青荣,等等,别走!!”
竹林,池塘,全被陆青遥抛在身后。少了她,那儿的风景要多美有多美。
渐渐地,她仿佛脱离肉身桎梏,与妖风融为一体。魔音彻底占据脑海,仿佛成了她自己发出的声音:只能与心上人为敌,与她渐行渐远,很痛苦吧,你想不想——忘掉一切?
浑浑噩噩间,她好像来到一座金光塔下,如飞鸟般冲上塔顶,穿过一层薄薄的纱就进到了摆满书架的塔内。
一册又薄又皱的古籍吹落在地,几行鎏金小字从纸上悠悠飘来,一字不落地烙进识海:
红尘散作天涯絮,从此山水不相牵。
……
看清那些字的同时,一阵失重感突然袭来。陆青遥宛如从云端跌落,整个人砸进一潭泥沼之中。
再睁眼,却是从床榻惊醒。
支起上半身,剧烈的喘息和心跳声在寂静的房间回荡,冷汗浸湿的中衣贴在脊背,逐渐冰凉。
窗外泄入几声虫鸣,帐顶垂落的花藤铃随风摇动,月光透过雕窗洒进一地霜华。
这里是…玉梅居?
反手探向后颈,指腹摩挲过一片凹凸不平的肌肤。陆青遥心头一颤。
可再一摸,又已光滑如初,仿佛刚刚只是幻觉。
脑海中闪过安全屋天花板那些裂痕,陆青遥咽了下口水,忽然意识到恐怕是魔尊在背后搞鬼。
该死的魔尊,差点害老娘在梦中一命呜呼了!
不过,幸好是梦。仙傀身份败露的恐惧感在心头挥之不去,陆青遥往里面翻了个身,用被褥裹紧身体,就着被角抹了抹湿润的眼尾。
说起来,即便那种关头,那两人也没真的朝她拔剑,那是遇见仙傀该有的反应吗?这梦想得太美了吧。只怕那一天若是真的到来,现实会比这残酷百倍。
不过匪夷所思的是,魔尊最后竟然带她去找到一本记载“红尘散”的古书。
梦里的那座金光塔,不出意外便是重华宗的藏经阁。可现实里,藏经阁顶层明明被剑尊封锁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可她刚刚就那样毫无阻碍地穿进去了?而且,忘情水配方居然真在藏经阁里?
没等想出个所以然,忽然一个储物袋飞来,里面窜出一道光。
接在手心,才看清那是一盏古朴精致的命灯。
这可是正儿八经与性命相连的命灯,而且还是扶摇峰下一任峰主的命灯。
得亏徐霏疏于防范,才让陆青遥有机会把她的魂灯给摸过来随时查看。不过眼下,这豆大的灯焰如遇狂风般闪烁不止,莫非出事了?
陆青遥脸色一变,赶忙翻身下床,引动命灯的灯线。
那条比头发还纤细的魂丝颤颤巍巍地飘起,引向远方,光芒已然十分微弱,仿佛风一吹就会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