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池主人闻人笑我自往来峰离开后，在回返闻人剑池途中，看着身边那些丧心失智狂乱迷失的堕落亡灵，脑海中不由回想起方才自往来峰云水楼离开之前，雎鸠王·花烬雪对他娓娓讲述的曾经关于“雾黎魔界”这片神秘异域最初繁华热闹，却早已残垣破败不堪回首的那段过去。

怅然感慨，触景含悲，虽为异客，却也同感，伴随脑海中不断回响的黯然叹息沉默回溯，剑池主人闻人笑我足迹踏过，心也踏过，寥寥风声，宛如刀剑，拂乱柔肠，不觉不闻，只是迈步，只是沉默，一步一凄迷，一步一悲痛。一步一悲怜，一步一重现。

久远前。

上元灯会，纵酒城。

十五元宵夜，会逢上元节。提灯照烟雪，纵酒赏灯花。

纵酒城之人皆好饮酒且从不忌讳，只因为这纵酒城鼎盛繁华无所不有，以北斗七星象在城中开辟有一条游城河，更在城中央的河道上建了一座仙鹤桥，此桥虽名为“桥”，却是用乳白玉石雕刻而成，通体晶莹白润，光华流转灿烂，引颈望月中天，亦如望月楼台，时人称作“仙鹤楼”。

河岸两旁，靠桥西面，梧桐老树头顶大鼓。在河的拐角处还有一座赤松亭，与仙鹤楼遥遥相望，每逢城中节庆盛会之时，人们便会在仙鹤楼下将一盏盏花灯放在河面上，随河中流水向赤松亭这边漂流下来。

那时，仙鹤楼上便会有数名曼妙女子扮作仙女挥袖起舞。

直到……

那一年，上元灯会上，纵酒城中莫名来了一名手提一盏“龙魂灯笼”，拄着拐杖，自称“提灯映雪，通天一梦。无所不能，凡愿必成。”“降龙掌灯人”的神秘老者。

“纵酒城，神仙老。上元到，闹元宵。降龙魂，掌灯人。到人间，降神愿。”那神秘老者提着灯笼拄着拐杖弓腰驼背步履蹒跚一咳一咳地出现在人群里，此时人们只顾着游玩欢闹，对于这样一名突然出现在人群里面毫不起眼的卑微老者，倒也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但突然一个小孩儿却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似乎对神秘老者手上提着的那盏灯笼很是好奇，老者见那小孩儿肩头上竟有两只蝶魂盘旋跟随，不由也对这小孩儿多了几分注意，“小娃娃，你跟着我老人家做什么呀？除了我手上提着的这盏灯笼，我老人家可没有什么礼物能给你啊！想来，我老人家手上用的这根拐杖，你大概也不会喜欢吧？”

“三……三途河上的相思梦，三途河，三生梦，三生花，三分苦……”那小孩儿用手指着老者手里的灯笼，口中念念有词地呢喃着让人听不懂的言语。

“你说，三途河，是吗？”老者微笑着看了看那小孩儿。

“嗯。”小孩点头道。

老者端详了半晌，又笑道：“哦，那让老人家猜一猜，你是在这灯笼里面看到了你的前世，也就是曾经发生在三途河上的一段故事，是吗？”

小孩摇着头，说：“我……我不知道。”

老者笑了笑，“没关系，终有一天，你会知道的，只是那时候的你，倘若再回到过去，又是否还是愿意看见知道呢？呵呵，咳咳，但这世间的事不都是如此吗？来来去去，浮浮沉沉，谁又记得最初自己所遇见，那个曾经伤过自己无数次，也救了自己无数次的是哪个人哪座桥哪双手哪条船呢？若非要让这一切有个解释，或许，答案就是人们常常都爱说起，却连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的那个字……‘命’吧。”

“提灯照雪，飘忽一梦。不入轮回，恍如隔世。”

……

雪花纷落之际，老者身影渐行渐远。纵酒城中灯火依旧，却无人知道大祸已至。

翌日。

纵酒城突然收到一枝天外飞来钉在城头匾额正中的箭信，只见那信上似血迹未干蘸血写着“十五元宵春意闹，最数热闹仙鹤桥。可惜人生总苦短，纵酒城破在今朝。”

随即。

城外忽见漫天沙尘，数里之外大军来犯，擂鼓助威者有之，摇旗呐喊者有之，骑兵列阵冲锋在前，将帅居中三军随行！

“恩怨仇恨历来虽是江湖事，尚还用不着什么举兵兴师。但奈何纵酒城欺人太甚，百年以来恃强凌弱横征暴敛，过往我等势单力薄只得屈辱忍耐，而今我等既得天助神佑，那又应该如何回报一切呢？

自是要让那纵酒城下尸山血海，仙鹤桥下血流成河。赤松亭中，血雨问道。誓要苍天，悲痛流泪，方能消我百年忧愤，解我等心……头……之恨呐！”

将者一声仰天嘶吼，三军呼啸杀声震天，“纵酒城下，尸山血海。仙鹤桥下，血流成河。赤松亭中，血雨问道。誓要苍天，悲痛流泪。百年忧愤，心头之恨。百年忧愤，心头之恨。百年忧愤，心头之恨……”

尔后，会盟军攻城十日，纵酒城守城十日。

终于！

等到了破城之日到来！！！

那一日，会盟军与纵酒城两方人马飙血万丈烈烈残杀，滔天的血光与暗霾仿佛将整个天空都浸透染红沉沉遮住，纵酒城头直到仙鹤楼上到处都是血肉尸骸猩红刺眼，而往那仙鹤桥下汨汨流过赤松亭下的河水，再也看不到昔日的澄明清澈，只有浓稠污浊的血水从一具具横躺竖摆的尸身下淋淋渗出。

冷月下。

血肉横飞，殷红满路。白骨成堆，惊心怵目。

但闻一阵悲凉叹息，自寒风中萧瑟传来，遥见一人提灯照雪，手拄拐杖缓缓走来，“咳咳咳……咳咳，‘仇恨’这两个字往往最是难以放下，也最是难解纷纭。你们呐！一个个都说要找人家报仇，却不知仇恨也早已找上了自己。我老人家路见不平也总想多做善事，既然你们都有此心愿，那不妨就由我亲自出手来为你们点燃这仇恨的火焰吧。”

提灯的人，似梦亦醒。照雪引路，直向黄泉。

“呵呵，打灯笼，找灯笼。打着灯笼找啊找，灯笼没了不好找。要是灯笼找不到，人也是灯笼，心也是牢笼。要是灯笼找到了，心呀是灯笼，人也是牢笼。”

雪花忽起，飘飘落下。心灯万盏，渺茫浮空。

昏暗灯火中，一名少年冷然伫立。眉目紧锁，神情灰败，黯然垂泪，无能为力。

“是你杀了他们？”

“或许，是吧。但真正杀死他们的人，岂非也正是他们自己？抑或者，也可以说，是你呀！三途河上，相思不着，暗流逐花，无枝可依的幽冥少年。你可知道自己为何会在那一夜突然念出来那些不知所云的话吗？”

“……”

“呵，因为你就是三途河上漂流万世思念果结的涅槃花啊！”

“三途河？涅……槃花？”

“嗯。你就是三途河无数亡灵的思念万年漂流才诞生的那一朵……涅槃花啊！你本不该来到尘世，更不该来到人间。但阴差阳错，终究你还是来了。

自从纵酒城收留了你，从此纵酒城便开始在这乱世中崛起，开启了纵酒城百年宏图霸业的篇章，可也埋下了今日城破人亡家国沦丧的悲惨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