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哇——呜哇——呜哇——!!!
那冰冷、尖锐、循环往复的电子警笛声,如同无形的铁爪,狠狠攫住了出租屋内每一个人的心脏。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代表着规则与秩序的压迫感,最终稳稳地停在了楼下,刺耳的尾音如同毒蛇的嘶鸣,在死寂的空气中回荡。
“来了…”谢砚秋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手中的破手机屏幕上,那个闪烁的红色警示图标仿佛在嘲笑她的绝望。她下意识地看向门口,那扇单薄破旧的木门,此刻仿佛成了隔绝生死的闸门。
“何物?!”谢镇山猛地丢掉手中变形的半截椅子腿,铜铃般的眼睛瞬间布满血丝,再次进入高度戒备状态。他魁梧的身躯肌肉紧绷,如同嗅到危险的猛虎,本能地挡在惊魂未定的柳氏和老夫人身前,目光死死锁定门口。那声音让他想起了边关示警的号角,但更加冰冷无情。“莫非是追兵?那昏君竟有如此邪法,追至此间?!”
“追兵?!”柳氏吓得魂飞魄散,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涌了上来,身体抖得如同筛糠,紧紧抓住身边谢明玉的手臂。谢明玉更是面无人色,紧紧闭着眼,把头埋进母亲怀里,不敢再看。
“非也!父亲!慎言!”谢砚秋急得几乎跳脚,声音带着哭腔和强行压抑的恐慌,“是警察!是现代…呃…官府的差役!不是追兵!他们是因为…因为刚才砸东西的巨响和警笛声才来的!”她飞快地扫了一眼满地狼藉的电视残骸和扭曲的椅子碎片,心沉到了谷底。
“差役?”谢明远强作镇定,扶了扶不存在的眼镜(他习惯动作),眉头紧锁,“既是差役,当秉公执法。我等…我等虽身陷囹圄,却也是…也是…”他卡壳了,突然意识到一个致命问题:他们是谁?在这个世界,他们没有任何身份!连“身陷囹圄”的资格都没有!他们是“黑户”!是凭空出现的不存在之人!
笃!笃!笃!
清晰、有力、带着公事公办节奏的敲门声响起,打破了屋内死一般的寂静。每一声都像敲在众人的心尖上。
“开门!警察!有人报警这里噪音扰民,还听到巨大声响!请配合开门检查!”一个中气十足、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男声透过门板传来。
“完了完了完了…”谢砚秋脑子里一片空白,手心全是冷汗。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眼神疯狂示意所有人:别乱动!别说话!千万别说话!
她踉跄着冲到门边,手抖得几乎握不住门把,深呼吸了好几下,才猛地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两名身穿藏青色制服、佩戴警徽的民警。一老一少。年长的约莫四十多岁,国字脸,眼神锐利沉稳,肩章上的警衔显示他是带队的警官,姓陈。年轻的身材挺拔,面容严肃,眼神带着新人的警惕和审视,手里拿着记录本。
门开的一瞬间,一股浓烈的焦糊塑料味混合着灰尘气息扑面而来。陈警官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锐利的目光迅速扫过门内。
眼前的景象让两位经验丰富的民警也瞬间怔住了。
狭小的出租屋内一片狼藉:满地闪亮的玻璃碎碴,扭曲变形的金属椅腿,破碎的红色塑料布,还有一台屏幕被砸出巨大黑洞、正袅袅冒着青烟的电视机残骸。这明显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更诡异的是屋里的人:七八个穿着古怪、类似古装中衣的男女老少挤在狭小的空间里,个个脸色苍白,神情惊惶或茫然。为首一个魁梧的中年男人(谢镇山)像一尊铁塔般挡在前面,双目赤红,浑身散发着一种极其危险、如同择人而噬的猛兽气息,正死死地盯着他们。他身后,一个美貌妇人(柳氏)搂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少女(谢明玉),脸上泪痕未干。一个文弱书生模样的青年(谢明远)脸色煞白,强作镇定。一个半大小子(谢明轩)则好奇又警惕地打量着他们身上的制服和装备。角落里,一位白发苍苍、气质威严的老妇人(祖母)在仆妇的搀扶下勉强站立,浑浊的眼中带着审视和警惕。还有一个蜷缩在墙边的小男孩(谢明哲),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
这组合,这场景,这味道…怎么看都透着说不出的怪异。
“怎么回事?”陈警官沉声开口,目光如炬,首先落在挡在门口的谢砚秋身上。她是唯一穿着相对正常(现代T恤牛仔裤,虽然破旧)的人。“刚才的巨响是什么?你们是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
“警察同志!误会!都是误会!”谢砚秋心脏狂跳,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语速飞快地试图解释,“我们…我们是一家人!刚搬来不久!那个…那个电视机…是…是它自己…对!它自己突然炸了!砰的一声!吓死人了!我们也被吓坏了!你看这碎片…”她一边说,一边试图用脚把一片较大的玻璃碎片往门后踢,动作笨拙又心虚。
“自己炸了?”年轻的民警小赵显然不信,他探头往里看,指着那明显是被巨大钝器砸穿、边缘呈放射状裂痕的电视屏幕,“这明显是砸的!谁砸的?还有这椅子…”他的目光落在谢镇山脚边那扭曲的金属腿上。
“放肆!”一声雷霆般的怒喝骤然炸响!
谢镇山再也忍不住了!他堂堂镇国大将军,统御千军万马,何曾被两个“皂隶”如此居高临下地盘问?尤其是那小捕快,竟敢用手指指点点!在他眼中,这就是赤裸裸的挑衅和侮辱!怒火瞬间冲垮了谢砚秋的暗示。
他一步踏前,魁梧的身躯几乎将门口堵死,带着尸山血海淬炼出的凛冽杀气,双目如电射向小赵,声若洪钟:“本将行事,何须向尔等皂隶交代!此间妖物作祟,惑乱人心,本将替天行道,将其斩灭!尔等不去捉拿妖邪,反在此盘诘忠良,是何道理?!速速退下!否则休怪本将治尔等一个渎职之罪!”他习惯性地伸手去摸腰间的“尚方宝剑”,却摸了个空,脸色更加难看,只能握紧了拳头,骨节发出爆响。
这一嗓子,中气十足,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和沙场喋血的煞气,震得门框嗡嗡作响,楼道里的声控灯都亮了起来。
门内门外,一片死寂。
陈警官和小赵彻底懵了。
本将?皂隶?妖物?替天行道?治渎职之罪?
这都什么跟什么?!拍古装剧现场?入戏太深?还是…精神有问题?
柳氏吓得魂飞天外,差点晕厥过去,死死捂住嘴不敢出声。谢明远脸色惨白,额头冷汗涔涔,他知道完了,父亲这一开口,把最后一点遮掩的可能都撕碎了。谢明玉更是吓得缩成一团。谢明轩则瞪大了眼睛,看看父亲,又看看警察,似乎觉得这场面比砸电视还刺激。祖母闭了闭眼,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和沉重的忧虑。
小赵年轻气盛,被谢镇山这一吼,尤其是那毫不掩饰的轻蔑(皂隶)和威胁,脸腾地涨红了,手立刻按在了腰间的警械上,厉声道:“你说什么?!注意你的言辞!我们是警察!现在请你们所有人立刻表明身份,出示身份证件!配合调查!”他上前一步,试图看清屋内情况。
“大胆!竟敢对本将动武?!”谢镇山见小赵手按警棍上前,更是怒不可遏!在他眼里,这就是捕快要拔刀拘捕他!十七年沙场征战的本能瞬间压倒一切!他低吼一声,不退反进,右臂肌肉贲张,如同铁铸,带着一股恶风,猛地格向小赵试图伸出的手!动作迅猛如电!这一下要是格实了,小赵的手腕非断即伤!
“爹!住手!!!”谢砚秋魂飞魄散,尖叫着扑过去想抱住父亲的手臂,但哪里来得及!
“住手!”陈警官反应极快,在小赵上前的瞬间就察觉不妙,此刻更是爆喝一声,眼疾手快,一把将还有些懵的小赵猛地向后拽开!同时自己侧身一步,右手闪电般探出,试图扣住谢镇山的手腕关节!这是标准的擒拿起手式!
砰!
一声闷响!
谢镇山那如同钢鞭般格出的手臂,狠狠撞在了陈警官及时格挡的小臂上!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陈警官只觉得手臂一麻,整个人被震得“蹬蹬蹬”连退三步才勉强站稳,脸上瞬间掠过一丝骇然!这人的力气…大得离谱!而且动作迅猛,绝对是练家子!甚至是…高手!
谢镇山也是微微一怔,他这一下含怒出手,虽未尽全力,但也足以让普通壮汉筋断骨折,眼前这个“捕头”竟只是退了几步?看来此间“皂隶”也非泛泛之辈!他眼中战意更浓,低喝一声,便要再次上前!
“爹!求你了!住手啊!这是要坐牢的!!”谢砚秋终于抱住了父亲的腰,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拖住他,声音带着崩溃的哭腔,“他们是警察!不是敌人!不能打啊!打了就完了!”
“将军!不可莽撞!此非大周!慎行!”老夫人也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急切。她看出来了,这两个“差役”绝非寻常衙役,身上那股肃杀和规则感,比刑部的缇骑还要冰冷。
“坐牢?哼!”谢镇山被女儿和老母亲死死拖住,动作一滞,但依旧怒目圆睁,“本将一生坦荡,何惧牢狱!此等不分青红皂白之辈…”
“够了!”陈警官揉了揉发麻的手臂,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如同罩上了一层寒霜。刚才那一下交手,让他意识到眼前这个壮汉极度危险。而对方混乱的言辞、诡异的穿着、屋内的狼藉,以及这明显抗拒执法的态度,都指向一个结论:这家人问题极大!极有可能是团伙作案,甚至是…有组织的精神异常或邪教人员!
他不再废话,对着肩头的对讲机沉声道:“指挥中心,指挥中心!桂花巷七号出租屋,请求支援!现场情况复杂,有多名不明身份人员,其中一名成年男性具有极强攻击性,抗拒执法!屋内发现被暴力破坏的电视机和家具,疑是斗殴现场!请求增派警力!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