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炎脸皮不厚,干不来求人的事,只能出门去找厨房。
这边王举超躺下后,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春寒料峭,他竟也有些饿了。
想到张员外今早送到班主这儿的几只鸡,王举超肚子里的馋虫憋不住了,一个翻身起来去了厨房。
到门边一看,郝炎正拿着几个凉透的窝窝头在啃,没有过多的表情,见到他也没上脸的不快。
王举超由此对郝炎有了个初印象:是个沉得住气的。
他也不搞那些虚情假意,直接道:“我也饿了,别吃那些寒碜玩意儿了,今晚咱俩开个荤。”
他手脚利落地处理了一只活鸡,用调料腌制片刻后在锅里一煎,滚水一倒,把郝炎找到的窝窝头也丢了进去,快出锅时放一把野菜,一锅香喷喷的炖菜就做好了。
两个男人很快就将锅里的食物瓜分干净,王举超把锅丢给郝炎洗,全身暖乎乎地躺回被子里,一口气睡到天微亮。
班主规定每日卯时必须起床,因此王举超一到点就醒了。
他们这种江湖艺人,基本功就是饭碗,在表演时出了岔子,雇主不满意,丢了份儿,以后还有谁愿意请这个班子?
王举超爬起来也不洗漱,先到院子里扎半个时辰马步,然后是压腿,班子里的其他人也都早早起了,一群人边练功边说笑。王举超是里面最活泼的,挤眉弄眼地模仿张员外老古板的样子,摇头晃脑道:“你们这主事的怎么是个妇道人家,有失德行,有失德行啊。”
班主是个飒爽巾帼,一身利落短打,长发在头顶简单盘了个丸子,笑声豪爽到隔着两条街都能听见。
王举超忽的想起今早起来时没看到郝炎,便问班主:“看到我之前带回来的那个人没?”
班主朝西南边努努嘴,王举超转头去看,郝炎正劈柴呢,也不知道干了多久,身侧劈好的木柴已经有了一小堆,够几天用了。
班主朝王举超点点头:“是个识理知趣的,留下来有些用处,他力气大,以后搬东西劈柴就让他来,干得好了,我们这里也不缺他一口饭。”
班主敲定,郝炎算是正式成了这小院的一员。
清明前夕,洪乡绅开始为祭祀做准备,他家小有富裕,上百亩地供养着洪氏这一个大家族,祭祀不仅要供奉祖先,更要取悦神明,保佑这一年风调雨顺,收成丰裕。
洪乡绅所在的村落没有里社,只能叫四处漂泊的野社班子撑撑场面,他几日前到城里上门给吴班主送了定金,今日她就会带班子过来。
郝炎放下手中的木箱,王举超已经开始换衣服了,白色内衬,红色裤裙,外罩着宽大的黑袍,班主打开箱子,指挥郝炎将里面的乐器搬到台子上,郝炎问过才知道,他那晚看到的青铜器具是一种乐器,叫“钟”。
一切准备就绪,奏乐开始,王举超在台子中央起舞,班主则是在舞台侧边,唱着郝炎听不懂的古语。
丰年多黍多稌,亦有高廪,万亿及秭。为酒为醴,烝畀祖妣。以洽百礼,降福孔皆。
王举超高大的身躯柔软地不可思议,拧倾圆曲,仰俯翻卷,喜悦的神情伴着小碎步的跳跃无比生动,郝炎好像看到了风,看到了雨,看到作物从青绿变得金黄。
真是神奇。
洪乡绅这里结束后,班主租的小院冷清下来,接不到活儿,一行人便动身去了管洲。
王举超是个嘴闲不住的,路上在郝炎面前将管洲的官员们骂了个遍,那管洲号称“毛不留”,税赋苛重,当地农户都吃不饱饭,管洲郡守肥得跟猪一样,养了十八房小妾,用搜刮来的银两花天酒地。
管洲多是穷山恶水,百姓本就活得艰难,头上还有这么个父母官,简直生不如死。
一行人到了管洲,安定了几日就有主顾找上了门,当地最大的布行东家最疼爱的小女儿害了风寒,一直没好转,就想着祭祀祖先求其保佑,驱除邪祟。
这边王举超班主他们商量演出的事情,郝炎劈完柴无事可做,便去街上溜达。
不知道为什么,看过王举超那次的演出后,郝炎对大夏的风土人情起了些兴趣。
“武式布行是县令老爷亲封的官商,这新安县的布只有我们能卖,谁给你的胆子在这里私卖布匹?”那叫嚣声很是猖狂,郝炎老远便听到了,走近一看,摆摊卖布的老人正默默收拾摊位,叫骂的几人穿着簇新的棉布长袍,似乎是那个武式布行的伙计。
其中一个青年见老头颤颤巍巍半天收拾不利索,心头不耐渐起,一脚踹过去:“还不赶紧滚!”那一脚未收力道,动辄便伤筋动骨,年轻人都受不住,何况一个年迈的老人。
那踹人的伙计一脚出去,没踹到人,反倒是被人硬生生用手臂挡住了。
钻心的疼痛自小腿袭来,那伙计抱着腿惨叫着倒在地上,有反应快的立马指认郝炎:“是这个人!”